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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的呼吸与生活的“时日” 世界微资讯


(资料图片)

一口气读完诗人江非的新作《自然与时日》,感受到一种难得的诗歌阅读的畅快与安慰。

诗歌或者说文学,固然有批判的功能,但它更重要的意义在于为人生找到某种值得一过的“借口”,毕竟任何人或长或短的生命,都要一步一步地走完,在这个过程中,既需要物质的绝对供给,还需要让身体和心灵得以平复和喘息的片刻宁静,或者说是一个熨帖的生命空间,即使短暂,却不可或缺。江非的这部诗集或许就提供了这样一种稀缺的文字空间的资源。

诗人发现并呵护的这一伟大的资源,有一个古老而愈益珍贵的名字叫“自然”。诗人通过他的诗歌写作,将我们关于古老自然最后残存的温暖记忆和亲切感受,像余烬中的火种一样,用微妙的文字进行着吹复、输氧、急救、养护和生命的重新赋予。这项工作需要同时具备生命和语言的双重感受力和创造力,如此精微而耐心、细致和温柔的品质,被统一在江非这样一个来自孔孟之乡的山东汉子的身上,也许正是为了对现代社会中的人们进行抚慰。

诗集的第一辑名曰“雪人之心”,其中确实有多首诗歌写到雪。雪花的飘落,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诗人借以感受宇宙的寂静和自然的温柔最佳的生命感发装置。落雪的“沙沙声”,是一种正好介于有无之间的声音,作为最完美的代表性符号,同时呈现出宇宙的寂寞无为和自然本身呼吸的节律。所谓“雪落黄河静无声”,所谓“独钓寒江雪”,所谓“雪泥鸿爪”,都是对自然给予人类的神一般的无声之示的亲切感受与领悟。然而,随着现代社会的进程,“自然”的本体早已面目全非,人对自然也基本上失去了那种原始的感受力和心灵的依赖,仿佛孩子离开母亲太久,便慢慢地遗忘了母亲怀抱的温暖感觉和母亲身体上特殊的气息。但是,不管变得怎样的百孔千疮,自然还是自然,自然依然在那里,静静地喘息、温柔地等待着,真正改变了的只是人自己。“雪人之心”正是需要人去重塑的一颗自然之心,但这种重塑只是一个象征,自然并不需要,需要的是人自己。诗人在雪天堆塑雪人,给予它一颗冰冷的心脏,其实是通过自身的行为,重新唤醒自己那颗死去多时的人类之心,正如诗人所言,“那些没有见过雪人融化的人/都感受不到一颗冰冷坚强的心”(《雪人》)。“雪落下来/仿佛针尖触地//又一个夜晚/巨大的牛舌,吧嗒吧嗒舔触着光滑的食槽,冒着寒气”(《又一个夜晚》)。雪落无声,“仿佛针尖触地”,而一头牛,依然不紧不慢,安静地舔着它的食槽,尽管寒气逼人,却依然从文字的间隙,泛出一抹最轻度的幸福之光。这是牛的生命安适之夜,也是人在与自然轻轻的对视中感受到神一样的生命馈赠。

江非的确是当代极少数有能力呼吸着自然的呼吸、领受着自然的无语教诲的诗人之一。他为什么能够做到?也许是他隐秘的个人学识使然?毕竟江非是一个深研老庄的诗人,甚至独具洞见地注释过老子。所以他能够真正地俯身为物,以完全对等的态度对待一切生命,尤其是活跃在身边的各种动物。动物没有人类的语言,这是它们不幸中的万幸,动物因此而使它们的呼吸仿佛成为自然本身的呼吸,它们的生命气息也成为连通人的感觉与自然的最佳通道。江非无疑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他的大部分诗歌中都出现了不同的动物,这也正是前人所谓“以物观物”,而作为主体的人完全退居为一个旁观者,以动物的原始感觉来感受“自然”的最自然的呼吸。比如《茅茨湾河》,“夜深的时候,侧耳能听到外面/那种连续的嚓嚓声/那是肉体与某种硬物/碰撞的回声/冻结了整整一个冬天/不安的花鲢开始试图用巨大的头颅/撞开厚厚的冰面/向人索要向上呼吸的权利”,诗人与其说是“听”到了被封冻在冰面下的花鲢鱼用头撞击冰面的“嚓嚓声”,不如说是感觉到了。鱼的呼吸无人可以听到,只有敏感的诗人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与自然的呼吸节律偶然同频,才有了感觉。自然既是人和动物共同的生命来处,也是去处,但动物始终与自然保持着同一生命频道,人却更多地处于自我放逐的孤悬状态,诗歌试图将人带回或者帮人找回这种原始的生命感觉,这种感觉,对现代人而言,几乎已经是唯一的幸福和安慰的时刻了。再比如《深秋夜行》这首诗,写父子二人拉着平板车走夜路,除了“车轮的沙沙声”之外,还隐约“听到”在“车后很远的地方/也有同样的沙沙声传来/我偶尔回过头去/想看看那是什么/并没有什么”。夜行人总是感觉后面有什么东西跟随,但实际上又“并没有什么”,这是一种普遍的经验,但它对多数人而言,是害怕甚至恐惧心理的反应,诗人却体验到万籁俱寂中神秘的自然之“爱”:“是有什么东西总是在/跟着我们/就像天上的星光爱着我们”。作为读者,从另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体验,这似乎就是自然之肺在轻轻地呼吸,又或者是它的血管里的血轻轻的流淌声,“也许是降下寒雪/在一个离山东省很远的地方”。在诗集的第一部分,很多作品都表现了类似的经验,它们不仅是一般人未尝体验到的,也是多数当代的诗人所不能把握或表现的最微妙的宇宙生命的表征。

如果说,诗集的第一辑,诗人并不是以主体身份而是作为旁观者或同等的自然物,感受着自然的爱与呼吸,是高度提纯的生命与美,那么在第二辑和第三辑的诗歌中,诗人又恢复了他的主体地位,或者说回复到一个生活的自觉者和生命的自我创造者。其中第二辑,写的是诗人自身的日常生活,其中大部分是从前在故乡山东生活的所见所感,少量作品与诗人现在生活的海南有关,而“爱”和“幸福”是它们的主题;第三辑主要是农事诗,显然也是早期在故乡生活的记忆,主调仍然是生命的循环和自足中的温暖和感恩。此之谓“时日”。

“时日”不同于“时间”,时间是抽象的,非人性的纯粹自然之轴;“时日”是时间之中揉合了日子和生活,是属人的,包含着人世万般的辛劳,既是生活和生存,也是工作和创造。但这种大地之上的劳作与生存,在江非的诗歌中出现,不仅不是不可忍受的,甚至几乎找不到一丝的苦难和忧伤的情绪。在当代的语境下,这样的诗和态度,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原因当然还是在于诗人个体的生命境界和对世界的终极性认知。限于篇幅,这两部分作品,各举一例,请读者体会。需要说明的是,它们并不是特例,而是任意一例。

下午有时我会/坐在一截木桩上/周围是那么静寂/能听到树叶/在树上不自觉地晃动/远处看不到的公路上/也有车辆在驶过/不知道它们的车厢里/都装了些什么/如果是爱/我也渴望/它们能分一点给我(第二辑,《爱》)

还没有落雪的/傍晚/应该干些什么/把柴劈足/把坛子/盖上/草料/也要背到/清扫过的棚圈/地上的一根绳头/也要随手捡起/别让路过的牲口/以为那是一条/游动的小蛇/受到意外的/惊吓/啄木鸟已经走了/柿子树上/还剩下了最后一个柿子/别去摘它/把它留给雪后的/鸟儿/如果没有鸟儿/就让它那么红红的/挂在明日/寒冷的雪地上/也很好看(第三辑,《还没有落雪的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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